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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风韵

作者:(美国)李硕儒

随女儿定居多伦多的大妹也已年过80,我不能再留遗憾,从欧洲回来后,决定再飞多伦多。女儿更想大姑,又怕我自己远游不便,遂陪我自旧金山登机北去。

飞机起飞已是下午,坐于座位后,闭目养神。大约三小时后,打开舷窗外望,已是薄暮时分,薄暮的天地间真是幻彩纷纭,魅影幢幢:忽尔夕阳的娇红擢心,忽尔冰雪的莹光生寒,忽尔云雾鸿濛,拽着人神飞阴阳两界……似乎又回到老家北京礼士胡同,父亲坐在餐桌前把酒谈笑,母亲又为我们添了新菜,大妹在院子里晾晒着刚洗好的衣服,二妹笑盈盈地领着孩子们推开院门……啊,从前,我们永久的居处,家境艰困又难忘的温馨,一时间,似乎阴阳界通,已经走入阴界的父母、二妹又回到我们身边……机身一个颠动,女儿看着我,叫了一声“爸”,我才收住神幻间的微笑,擦去不知何时流在腮边的泪,心里吟道:“魂游鸿濛间,身赴多伦多。”

走出机场大厅时,外甥女丹丹已经等在门外。五年多不见,当年有些孱弱的她已经健美丰盈成熟为成人了。当我说出我的感觉时,丹丹笑了:“大舅老把我们当孩子,都到中年了……”

晶晶一把搂住她:“什么中年,你永远是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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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笑着,我们登上丹丹开过来的车。

大约四十几分钟后,我们进了家门。虽已夜幕低垂,从园子里的花树、雕塑,到室内的陈设氛围,还是感觉到一片静美宁馨。餐厅里,大妹揭开餐桌上的网罩,仍冒着热气的各样炒菜和红烧肉已摆满一桌。

“哇,这么多菜,还没吃,就闻到小时候的味道了!”晶晶喊着。

“你不是在飞机上就喊饿了吗!”

“知道你们爱吃红烧肉,我妈昨晚就做好了。”

“好吃,又吃出了小时候的味儿。”女儿边吃边说。

大妹露出欣慰的笑。大妹的厨艺缘自母亲的传承,晶晶自然能品出“小时候的味儿了”。

那是个特殊年代,我和妻子远在内蒙,大妹夫妇在沧州,父母为了让孩子们有个较好的生长环境,都把孩子们拢在北京他们的怀里,晶晶最大,也最得宠。母亲想方设法尽可能让他们吃得最好,二妹是把晶晶当成“名片”,走哪儿带哪儿,回家还对家人夸耀。我回忆说:“你四岁时的夏天,二姑带你去逛王府井和百货大楼,晚上回家夸耀说:小晶晶穿着小裙子、小拖鞋走在王府井大街上,路上人们都回过头来盯着她,夸她眼睛又大又亮,走路好看……”

正说话间,外甥(二妹之子)打来电话,问候之后说,因为他暑期有课(任教于渥太华卡尔顿大学),他将在周五接我们去渥太华他家住几天。


第二天上午,丹丹的朋友Colin自他古酿酒厂区的家开车到丹丹北约克区家接我们浏览市容。这是我第二次见Colin,他谦虚有礼,话语不密不疏,是生于加拿大的英裔第二代,可说是“多伦多通”。他安排有序,先参观市议会大厦,楼前,开阔的花园里绿草茵茵,花树繁密,而枫叶旗飘荡中突显出古罗马风格议会大厦古雅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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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以为,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性,无论城市或乡村。水源丰沛就灵性浩浩、诗情漫漫。多伦多的灵魂就在安大略湖,她怀抱号称世界五大湖泊之一的湖水,真是灵性催人,绿意无边。此湖的确是大,总体面积达1.95万平方公里,南抵美国纽约,东临伊利湖,西接汉密尔顿,北面一角就得天独厚由多伦多享用。站在湖畔放眼望去,无际无涯,形同大海,不同的是,没有狰狞险恶的波涛,没有吞噬万物的浪峰,闪亮的湖水滋润得这个庞大城市处处绿地、片片森林……谁都不愿辜负这天赐的环境,湖畔的绿地上、林荫里,处处是孩子们的奔跑、居家野餐和忘情的拍照,我们也饱享了一刻美妙时光。

游罢市区,我们去他古酿酒厂区的家饮他现磨现煮的咖啡。他煮的咖啡的确正宗,浓郁,醇厚,更妙的是坐在他朝阳的阳台上,迎着安大略湖的潋滟波光,其咖啡的韵味经久不散……顾名思义,古酿酒区显然是多伦多市最早的中心,街衢较窄,常有先前的石板路,不少如商店如展馆的橱窗中展览着从前的酒筒、酒窖、榨酒机……它们宣示着街衢的历史,那繁华拥挤的商铺、餐馆、咖啡厅更衍释出自古至今的流变。一处街心广场的舞台上,正在圆号、吉他、萨克斯的交替伴奏下演唱着节奏鲜明快捷的流行音乐,如织的各种肤色行人走到这里,大都经不住其音乐与氛围的诱惑,忘记了行路、购物,先跳一曲舞蹈再说!我于是想 :广场舞的确有生命力,因为它是众人娱乐的方式,如今它已不止流行于中国,只是音乐和舞蹈的风格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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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欢快舞蹈着的人群,我不由得将目光转向相亲相谐的丹丹和Colin,不禁用中文说:凭直觉,我喜欢Colin,他知性,细心,坦诚得近乎单纯……

沿着古老的石板路前行,我们来到安大略湖湖畔,看着那蓝色的波涛,望着那翠绿如云的树林,我不禁双臂舞动,丹丹问:大舅有诗吗?

晶晶一旁凑趣:见景生情,我猜,已经有了。

Colin不解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用英语和丹丹嘀咕,丹丹按了按他的手:大舅说给我们听听。

我不能不轻声吟出:

风韵独具多伦多,安大略湖荡清波。

古雅衔香先锋美,咖啡代酒也阿娜。


当我在美国见到印第安人的肤色和面部结构时总不由自主产生一种亲切感,断定他们当然是黄种人、蒙古利亚人种的后裔,可他们何时又是如何来到美洲、成为美洲的原住民?这群最早的原住民当初来到这片辽远又荒蛮的土地时是如何生存并一代代延续至今的?这引起我极大的好奇心,那天,当丹丹提出要带我去克劳福德湖保护区时,我问:这是个什么保护区?

……是个早期印第安人定居点,包括重建的易洛魁村庄和几条小路,村庄对面不远的克劳福德湖还保持着原址原貌……丹丹介绍说。

太好了,这正好能了却我一探印第安人前世今生的心愿。这个属于安大略省哈尔顿市米尔顿坎贝尔维尔社区的保护区离多伦多并不远,丹丹开车一路飞奔,不到两小时就已到达。

我们从一条窄路缘坡上行,快进村时出现了一扇栅栏,它又高又大,是由一根根细高原木以麻绳编绑而成,可以想见,当年该是长长的沿村而围,以防御野兽和外族的侵扰,与中国北方早年农村用高粱秆编成的村寨、家院极为相似。走入村庄,空旷处放置了一块磨石。据史家考定,磨石南曾有个由十一间“长房子”组成的村庄。显然,那磨石是大家共用的,用以碾轧磨碎他们的主食玉米和豆类,这让我想起中国农村从前的石磨石碾。村内,是后来仿真重建的三座长屋。长屋外,间隔竖立着一个个高大结实的原木木桩,相当于今日建筑的柱石;长屋的四壁由厚实的带皮木板制成,它们高大坚固,约有两三层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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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入印第安人家居住的长屋,它大约25米长,七八米宽,两、三层楼高,可谓宽敞高大。泥土地上有几个用以取暖的火坑,每个火坑都正对屋顶通风口处,以便点火取暖时烟气冒出。室内最显眼的是一张张双层大床,还有各种生活工具、农具、炊具、柳编篮子、简陋的玩具、从商店买来的食物、动物皮,还有一艘桦树皮独木舟。史家考定,这是海龟氏族长屋中最小的一个,约有四十八九人居住。

另一座长屋内展示着印第安人的艺术品:如陶器、雕刻、编织品、壁炉、毛皮衬里双层床、种植、狩猎、捕鱼工具,此外,还有他们独特的宗教信仰和祈祷仪式……在这里,一群小学生正在老师带领下,有坐有站地听讲解员讲解,他们聚精会神一脸好奇,不时举手提问……

长屋外有大堆的石头和硕大粘土罐,石头是为攻击入侵者、保卫家乡而用,陶罐是为防止纵火者装水灭火。

出村庄过窄路,对面不远的树林深处就是克劳福德湖,我们绕湖而行,湖岸树木丛密,湖水丰沛宽大,不时有大小鱼虾游弋……

国际权威期刊《当代生物学》2022年刊文称:“通过基因组序列研究,美洲大陆的第一批人类来自于中国,并且通过DNA溯源,还详细到了他们的具体发源地——中国云南的蒙自人。”美国《细胞杂志》也发文说:“经过线粒体DNA样本研究,研究人员确立了两次人类冰河时期的大迁徙,在这两次迁徙中,来自中国北方沿海地区的早期人类沿着太平洋沿岸迁徙到了美洲。”而且时间确认到2.6万年前。

想象如电影镜头闪回般映过:2.6万年前,还在茹毛饮血期的祖先,不管他们来自中国云南,还是中国北方沿海,那种艰难跋涉,那种忍饥号寒,跨过冰封雪筑的太平洋北岸,从亚洲来到美洲,不知会有多少人倒卧途中……不知多少代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美洲新大陆,终于建立了那些“克劳福德湖”式的村庄,有了自己的“长屋”,有了还算安定温饱的生活方式,可又敌不过大英帝国的坚船利炮,被毁了安身立命的原始家园,葬送了凝满血泪的生命,这就是他们的历史,让人泣泪如血的血泪史。

摄影/(美国)李硕儒